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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劇改革是“文化大革命”前文藝界很重要的一件事。這場斗爭是江青與北京市委的前哨戰(zhàn),也是“文化大革命”爆發(fā)的原因之一。
我的丈夫李琪時任北京市委宣傳部部長,參與了京劇改革,在這個工作中因執(zhí)行北京市委意見與江青意見不合,而得罪了江青。
1966年5月,中央文革小組成員戚本禹在《人民日報》發(fā)表文章點了李琪的名,7月李琪含冤而死。1976年10月粉碎“四人幫”后,李琪才真正得到平反。
在這個過程中,不少同志向我講述了事實真相。幾十年來,我做過一些調(diào)查。現(xiàn)將我的所見、所聞寫出來,供研究歷史的同志參考。
■毛主席派江青到北京搞京劇改革■
北京執(zhí)行毛主席文藝路線,排了很多好戲,積極進行戲劇改革,市委和彭真同志尊重作家和演員,對文藝工作常抓不懈,做了大量的工作,在1963年12月毛主席對文藝工作批示后,更為重視,雷厲風行,抓得更緊,及時對北京文藝工作進行了全面總結(jié),提出了改進和加強的措施。市委宣傳部部務會議幾乎每次都要研究,傳達領(lǐng)導指示,商量切實可行的具體辦法,改編歷史傳統(tǒng)優(yōu)秀劇上演,要求作家深入創(chuàng)作編寫現(xiàn)代戲。為使領(lǐng)導和有關(guān)方面及時了解情況,出版了《文藝戰(zhàn)線》,及時反映各種情況,及時傳達領(lǐng)導批示。李琪負責文藝工作,對劇本的創(chuàng)編、修改和排演,都要和同志們一起研究,所以看戲多。
李琪參加京劇改革后,與江青對戲劇改革有不同意見,有時就跟我說說。他陪江青看戲,有時也叫我去。但是我一次也沒有去過。
1963年冬,毛主席派江青到北京搞京劇改革。江青一來就說:主席說了,北京做得好,叫我來學習。當時主席、中央對北京市的工作都是表揚的。彭真和市委歡迎她來,并決定由李琪同她聯(lián)系。江青認為由市委常委、宣傳部長同她聯(lián)系是慢待了她,不高興。她要市委書記和她聯(lián)系。彭真介紹了李琪的才能和人品,說,你先接觸接觸,不行再換。這樣她才勉強接受。后來彭真告訴我,其實李琪也不愿和江青聯(lián)系,他是服從領(lǐng)導決定才勉強接受這個任務。李琪認為自己管理文藝工作才兩年又不懂京劇,后經(jīng)彭真同志解釋才勉強接受這一任務。他對我說:“江青不好共事,又是主席夫人,萬一出了問題,非同小可。對我個人事小,對市委事大。”因此,他在同江青打交道的過程中,一直謹慎行事。
經(jīng)過一段時間,江青覺得李琪辦事敏捷,有才華,思想敏銳,舉止談吐頗有風度,將李琪介紹給毛主席認識。在中南海,李琪將他寫的《“實踐論”解說》和《“矛盾論”淺說》呈主席指正。后來,毛主席見到李琪還說他寫得好,要他寫些哲學方面的文章。
彭真、市委其他領(lǐng)導歡迎江青來,文藝工作者也尊重她的指示。但是她以特殊身份出現(xiàn),不是來調(diào)查研究,而是指手畫腳,挑剔刁難,使大家誠惶誠恐,不敢大膽工作。大家為了文藝工作的發(fā)展,就在江青的壓力下,盡量避開江青的阻礙,克服困難,各盡其職,認真工作。
我們黨歷來認為,領(lǐng)導和被領(lǐng)導都是平等的。上級對待下級要關(guān)心愛護,下級對上級要尊重,互相之間都要體諒、幫助。不論對任何事都要發(fā)揚民主,聽取大家意見,對的應采納,不對的應解釋。有不同意見是正常的,不同認識是許可的,這對工作有好處。彭真同志就是這樣做的。可是,江青的做法卻恰恰相反,動輒指責、刁難、罵人;不許別人提不同意見,哪怕是稍加說明,就會被說成是不聽她的話、驕傲自大。
1963年12月14日,《北京日報》發(fā)表社論《讓現(xiàn)代戲之花盛開》。李琪特別讓加上:“演現(xiàn)代戲光榮,演優(yōu)秀的歷史戲同樣是光榮的。……過去藝術(shù)實踐證明,凡是經(jīng)過認真推陳出新的傳統(tǒng)劇目,或用新的觀點來編寫的優(yōu)秀歷史劇目,同樣能很好為今天廣大人民服務。”彭真、市委宣傳部堅持了(傳統(tǒng)戲、新編歷史戲與現(xiàn)代戲)“三并舉”的方針。江青看了這篇社論很不滿意,認為是表面擁護京劇改革,實際上是反對京劇改革。
■江青成了京劇改革的“旗手”■
京劇《蘆蕩火種》是根據(jù)滬劇《地下聯(lián)絡員》改編的,原本是江青推薦的,劇作家汪曾祺等改編。
李琪根據(jù)彭真同志意見,親自抓這個戲的排練工作,積極發(fā)揮藝人的才智和大家的作用,集思廣益,聽取大家意見,并要求既要有京劇的特色,又要有現(xiàn)代戲的風貌。李琪同意大家的意見,面向群眾公開試演,目的是聽聽群眾意見。劇團開始登廣告賣票,票賣得很快。賣了三天票后,李琪在家接到江青的電話:堅決取消公演。李琪氣得臉煞白,兩手發(fā)抖,坐下久久不開口。我問怎么了,他未回答,馬上給劇團負責人打電話,說:“江青同志堅決不許上演。改演別的戲,給群眾解釋,不愿看的可以退票。她原來同意可是又變了,只得照辦,麻煩你們了。”他在說服劇團同志。后來,他對我說,江青的突然襲擊,害得大家白忙了幾天,真難為劇團同志們了,辛苦了幾天賣票,還得辛苦地把票收回來,得費多少口舌,還會引起群眾不滿。群眾不知原因,定要怪劇院多變。
《蘆蕩火種》經(jīng)大家嘔心瀝血,共同奮斗成功了,大家都很滿意。可是江青不滿意。她把中國京劇院著名導演肖甲等幾位負責人找去,要他們把“茶館”一場戲去掉。大家討論幾次不同意去掉。茶館里的三方對唱也是劇中重點的一場,唱、演都十分精彩,可以說是戲中之戲。肖甲說,掌握生死簿的人,教生才能生,引起大家大笑。李琪和彭真同志都認為必須保留。經(jīng)過大家努力爭取,“茶館”一場戲總算保留下來了。周總理后來說保留得好。大家都學著唱,說明群眾很喜愛這段唱。1964年7月全國會演中,也得到大家的好評。1964年7月23日晚上,毛主席看了演出,肯定這戲排演得好,并上臺和演員合影留念。大家勝利了。如果沒有毛主席的肯定,江青還可能要堅持去掉“茶館”一場。但在成功后,卻成了江青的樣板戲,成了她的功勞。
毛主席看京戲《蘆蕩火種》時,彭真讓李琪坐在主席旁邊,便于匯報。李琪謙虛地推辭。彭真同志風趣地說:今天陪,是你演主角。他只好遵命。主席看完戲,很滿意,指示將劇名改為《沙家浜》,說這樣更合實際。然后上臺接見演員,大家都很高興。《沙家浜》是反映新四軍斗爭的,陳毅副總理很高興,看了好幾場。彭真更為關(guān)心,直接過問戲劇改革。他經(jīng)常看排演,與名演員馬連良、張君秋及青年演員馬長禮等座談,還找編劇、作家座談,聽取大家意見。戲劇改革在作家、演員等努力下取得很大成績,但江青霸為己有,她成了京劇改革的“旗手”。
■江青和北京市委的分歧越來越大■
昆劇是人們喜愛的傳統(tǒng)劇種之一。《晴雯》是王昆侖副市長寫的劇本,內(nèi)容寫的是《紅樓夢》中賈寶玉的丫環(huán)晴雯。劇本寫得好,演得也很好,演員充分表現(xiàn)了晴雯的特點。雖然唱詞不大能聽懂,但有字幕,演得成功。事后李琪接受王昆侖同志的意見,寫了一篇文章登在報刊上。彭真同志關(guān)心地說:“好戲、好的文章也得注意,不要為此引起有些人的不滿。”可能彭真同志已覺察出江青對北昆劇團的看法。果然,江青到北京搞劇改實驗,提出取消北昆劇院。先是要改為昆劇隊,李琪反映大家不同意。為了保留這個劇種,打算改為昆劇團,市委多次想方設法保留這個劇團。一直堅持到1966年初,在江青的壓力下,不得不取消了北昆劇團。如今,昆劇院又恢復了。
《箭桿河邊》,是北京作家劉厚明在順義縣根據(jù)一些素材創(chuàng)作的,反映農(nóng)村的階級斗爭。江青看了說,正不壓邪。
《礦山兄弟》,反映門頭溝京西煤礦的一個側(cè)面,于是之、趙起揚同志寫的,北京人藝演出,參加了華北現(xiàn)代戲的會演。當時正批“中間人物論”,有人提出《礦山兄弟》里的老二是“中間人物”,這對工人階級來說不妥。這一提法正合江青的心思,要作為開展批判的對象,在會演上引起爭論。1964年11月18日,彭真觀看話劇《礦山兄弟》,認為這戲好,有教育意義。
當時報紙大批特批“中間人物”,正常意見不能說話辯解。好戲也不敢多演,只許演完美無缺的英雄人物。事實上,先進、中間和落后是密切、有機聯(lián)系的,全面反映對大家教育更深,尤其是戲劇。
《山村姐妹》,是反映昌平農(nóng)村搞果樹技術(shù)改革的話劇,劉厚明編寫的,由北京人藝和農(nóng)村文化工作隊上演。排演中,李琪要我(時任農(nóng)林局副局長)找?guī)孜还麡鋵<胰プ劇?戳朔从侈r(nóng)村的戲,大家很高興,也很重視,提了些建議。當時劇團的負責人和演員都重視我們的建議。排演后,參加了華北局現(xiàn)代戲會演,得到大家的好評。1964年5月16日至25日和1965年,彭真、劉仁等兩次觀看北京市職工業(yè)余文藝創(chuàng)作會演節(jié)目。可江青卻認為這出戲是演北京的,《礦山兄弟》也是演北京的。演北京的戲多了,后來竟成為北京市委的“罪狀”。李琪說,彭真同志要求作家深入生活,去農(nóng)村、廠礦企業(yè),反映北京,卻成了“大北京主義”,是“宣揚北京成就鬧獨立”的一種表現(xiàn)。
《杜鵑山》,原名《烏豆》,是反映堅持井岡山斗爭的戲,由北京京劇團演出。主角烏豆由裘盛戎演,女主角黨代表由趙燕俠演,鄭老萬由馬連良演,演得好,劇情教育人,激勵人。1964年6月24日,彭真看這出戲的排演,在休息時和演員座談,說:反映工農(nóng)紅軍在井岡山斗爭生活的戲是好戲,可以站得住。劇本大部分可以先定下來,演員就好琢磨了。劇本不定,五心不定。劇本中有一部分還要改一改。座談中還對主要人物塑造,紅軍的官兵關(guān)系、軍民關(guān)系等方面提出修改意見。他鼓勵著名京劇老演員馬連良說:你64歲了,背臺詞相當辛苦,為了這個也應該表揚你。
江青看了卻有意見,認為沒有突出黨代表,女主角唱詞也少。她還說男主角用錯人了,有損英雄人物的形象。
市委、李琪認為對從舊社會過來的名角,不能要求太苛刻,他們是名角,有演現(xiàn)代戲的愿望,排練時很賣力氣,演出后反映都好。江青卻說現(xiàn)代戲還必須是中青年演。北京很重視人才的培養(yǎng),譚元壽、馬長禮、李元春等等,擔子都很重。青年人也需要中、老年名演員帶,這和干部的培養(yǎng)使用是一個道理。而演戲更是不同,唱、念、做、打等,都不是一日之功,得經(jīng)過嚴格的訓練。培養(yǎng)一個好演員比培養(yǎng)干部還難,只是性質(zhì)不同罷了。搞藝術(shù),男演女角,女演男角的著名演員多得很,像梅蘭芳、程硯秋、丁果仙,毛主席和周總理都很器重和尊重他們。各有各的好,不能千篇一律,更不用說對待名家了。
后來,江青又組織汪曾祺、張艾丁等在《烏豆》基礎(chǔ)上改編為《杜鵑山》,演出時不用馬連良、趙燕俠。《杜鵑山》也成了她的樣板戲。
《南方來信》,是評劇院根據(jù)反映越南反對美帝斗爭的話劇《南方來信》改編上演的,馬泰主演。這出戲不僅中國人看了感動,1965年7月1日,來訪的越南客人看了也很高興。可江青看了卻說是趕任務,粗制濫造,反映英雄人物的事跡不夠。
彭真同志提出要發(fā)動作家和群眾“寫北京、演北京”。北京市還開展了各條戰(zhàn)線、群眾性的文藝活動,群眾自編自演節(jié)目,為文藝戰(zhàn)線增加了活力,形成了業(yè)余的文藝力量。江青看不起業(yè)余演出,不僅認為分散精力,還把“寫北京、演北京”列為北京市委的“罪狀”。
■彭真要李琪“不要膽小怕事”■
李琪曾說過,江青找他多次,他對江青越來越反感,不愿意見到她,而愿離得遠遠的。“文革”開始后,江青就講李琪是個“死頑固”,是彭真的“死黨”,是死不回頭的“死硬派”,是死不悔改的“走資派”。
1965年底,李琪到房山縣黃辛莊搞“四清”,他高興地說:“這樣江青就不打擾了。”但江青在1966年還是把他叫到上海,但又不見他。張春橋每天都去看他,勸他多看看上海,再等等。過了半月之后,江青才見他,見面就指責他:“不準老子試驗,老子到別處試驗。”惡言惡語。李琪只好聽著。他于1966年春節(jié)前兩天(1月19日)回來,向市委負責人劉仁、萬里、鄭天翔三位書記作了匯報。
經(jīng)市委研究,同意了江青的意見,要李琪以他個人的名義,給江青寫信,匯報了市委的意見。后來,我從檔案中發(fā)現(xiàn)了這封信,主要內(nèi)容如下:
我從上海回來后,即把您的意見向市委作了匯報。市委討論以后,我當即把討論的意見在電話中扼要地告知李鴻生同志,想已知道。
1.關(guān)于把北京京劇團全團作為您的實驗團的問題,市委又作了最后的確定。薛恩厚同志已向全團宣布,目前全團情況很好。
2.關(guān)于取消北昆充實京劇團的問題,市委已作了決定,北昆現(xiàn)有一百人(演員四十余人),北京京劇團準備挑選七十人左右,包括您說的人,由文化局安排。當然有些同志還會有不同的意見。如果原來的昆劇演員要試驗一點革命戲也可容許他們試驗。
3.關(guān)于馬連良、張君秋、裘盛戎的問題。根據(jù)您的意見,裘仍然留在北京劇團(春節(jié)中他演出《雪花飄》小劇頗受觀眾的歡迎)。關(guān)于馬連良、張君秋的問題,市委研究了您的意見。他們又有演現(xiàn)代戲的要求,也還有些觀眾看,因而決定他們到京劇二團,除了在戲校教戲外,也還可以演一些他們能演的革命現(xiàn)代戲,或可允許演的老戲。我昨日已找他們談了,準備過幾天他們就到二團去,可以允許演的老戲,社會主義建設的革命現(xiàn)代戲,大型的革命現(xiàn)代戲,他們也可以學過來演。
以上就是市委討論的意見,特此函告。
這封信寫好后送市委主要領(lǐng)導同志審閱。李琪在上面這樣寫著:“劉仁、天翔、萬里、鄧拓同志,送上我給江青同志寫的一封信,彭真同志說請你們看后再還給他看。”
本來李琪從上海回來后心情就不好,給江青寫了信更為不安。這封信經(jīng)過書記們的傳閱,作了一些改動,有的口氣變了。李琪怕引起江青的不滿,會使江青認為市委壓她,起碼也是對她的不尊重,這封信會引起麻煩。所以他向彭真同志建議不發(fā)為好。但彭真同志堅持要發(fā),要他照辦,“不要膽小怕事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