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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是農(nóng)民的兒子”——習仲勛1961年在河南長葛蹲點記（上）
來源：《黨史博覽》2013年第7期 作者：武中憲 宋淑睿 點擊次數(shù)：
20世紀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，我國經(jīng)歷了“大躍進”和人民公社化初期嚴重的三年困難時期，當時浮夸風、“共產(chǎn)風”、強迫命令風、瞎指揮風、干部特殊化風等“五風”在全國泛濫，河南是全國的重災區(qū)。在河南處在極度困難的關鍵時期，時任國務院副總理兼秘書長習仲勛受毛澤東、周恩來和鄧小平等中央領導委派，率領12人組成的中央工作組，于1961年4月10日到河南長葛縣（今長葛市）蹲點調研，帶領全縣人民抗旱發(fā)展糧食生產(chǎn)，解散公共食堂，反“五風”糾正“左”的錯誤，教育干部轉變作風，指導河南走出困境，在河南乃至全國社會主義建設發(fā)展史上，留下了光輝的一頁。
■“毛主席派來了天兵天將”■
1957年10月，中央發(fā)布了《一九五六年到一九六七年全國農(nóng)業(yè)發(fā)展綱要（修正草案）》（簡稱“農(nóng)業(yè)四十條”），河南省委領導認為用一年左右即可實現(xiàn)這個農(nóng)業(yè)綱要提出的12年發(fā)展目標。1958年，河南省成立全國第一個人民公社——遂平縣嵖岈山衛(wèi)星人民公社，同時建立的公共食堂，也成為全國建立農(nóng)村公共食堂的第一個活樣板。5月召開的中共八大二次會議通過了“鼓足干勁、力爭上游、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”的總路線后，“大躍進”運動在全國蓬勃興起。由于河南連續(xù)放糧食高產(chǎn)“衛(wèi)星”，在糧食征購中征了過頭糧，當年許多地方發(fā)生了糧荒，公共食堂無法開伙，出現(xiàn)了大批浮腫病人和人畜非正常死亡現(xiàn)象。1959年全國開展“反瞞產(chǎn)”運動，河南高征購糧又導致大量人畜死亡，信陽地區(qū)餓死人更多。盡管當時河南省委領導極力捂蓋子，但隨著災情的逐步擴大，河南的問題還是通過不同渠道傳到了北京。1960年初，衛(wèi)生部和內務部向中央?yún)R報了河南的情況。國務院副總理兼秘書長習仲勛看到匯報后感到問題嚴重，不顧1959年7月廬山會議和中共八屆八中全會后掀起“反右傾”、反對“右傾機會主義反黨集團”的極大風險，立即向中共中央監(jiān)察委會員書記董必武作了匯報。董必武派人到信陽進行了三個月的調查后，寫出一份調查報告上報中共中央。毛澤東、劉少奇、周恩來立即作出批示，召開緊急會議，并派由中監(jiān)委副書記王從吾、公安部副部長徐子榮、中組部副部長安子文等人組成的中央工作組再次到信陽調查。
“信陽事件”令中央領導人十分震驚。1960年11月3日，中共中央發(fā)出《關于農(nóng)村人民公社當前政策問題的緊急指示信》（簡稱“十二條”），要求堅決剎住“共產(chǎn)風”，糾正“左”的錯誤。1961年1月，中南局領導陶鑄、王任重親自到河南主持召開省委擴大會議，省委領導被迫在會上代表河南省委檢討了所犯的“左”傾錯誤。《農(nóng)村人民公社工作條例（草案）》（簡稱“農(nóng)業(yè)六十條”）頒布后，中央繼續(xù)派人到河南調查處理問題。4月10日，習仲勛受毛澤東、周恩來和鄧小平等中央領導委派，又率領國務院機關黨委書記侯亢、國務院副秘書長曾一凡和趙守攻、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局長李孟夫、國家人事管理局局長金樹旺、國務院辦公廳副主任黃仁及田方、張云、范新民、朱斌、張華林等12位同志組成的中央工作組，到河南長葛縣蹲點調研。
習仲勛率領中央工作組來到長葛后，立即深入農(nóng)村調查研究，認真貫徹中央“十二條”和“農(nóng)業(yè)六十條”，堅決反“五風”，糾正“左”的錯誤，積極開展整風整社，退賠平調的農(nóng)民財物，解散公共食堂，解決群眾生活困難，大力發(fā)展糧食生產(chǎn)，扭轉當時嚴重的困難局面。群眾感謝中央工作組落實中央“十二條”給農(nóng)民帶來的好處，自編歌謠稱贊道：“毛主席派來了天兵天將，捉去了妖魔鬼怪，靈符降服了邪氣，要回了盜去的財寶。”
■“我是農(nóng)民的兒子”■
習仲勛很重視糧食問題。工作組初到長葛時，群眾生活非常困難，河南又處在連續(xù)兩年遭遇旱災之后的又一個特大干旱時期，習仲勛發(fā)現(xiàn)當?shù)睾登閲乐兀⒓磪f(xié)調縣委、縣政府召開緊急會議，發(fā)動全縣廣大干部群眾掀起抗旱保苗、力爭不讓夏糧絕收的抗旱運動。由于當時旱情嚴重，麥苗大面積枯萎，眼看夏糧就要絕收，農(nóng)民不愿在家挨餓等死，紛紛攜家?guī)Э趽硐蚧疖囌荆瑺幭瓤趾蟮匕秦涇囃獬鎏踊模斐纱罅縿趧恿ν饬鳌Ａ曋賱茁犝f情況后心里十分著急，親自帶領工作組人員趕到火車站，勸說群眾回鄉(xiāng)堅持生產(chǎn)。習仲勛對滯留在火車站廣場的群眾飽含深情地說：“鄉(xiāng)親們哪，咱們這里遭到百年不遇的旱災，大家生活困難，我們非常理解。我也是咱們河南人，老家在南陽鄧州，我爺爺時鄧州遭遇饑荒，全家人逃荒到了陜西。那時是舊社會，老百姓的死活沒人管；現(xiàn)在是新社會，我們有黨和政府做靠山。今年咱這里的情況我們已經(jīng)向黨中央和毛主席作了匯報，相信很快就能得到解決，縣委、縣政府也想方設法籌集糧款進行救助，讓鄉(xiāng)親們渡過饑荒。我們中央工作組同鄉(xiāng)親們一道克服困難，堅持抗旱，爭取不讓夏糧絕收，種好早秋，渡過災荒。”群眾被習仲勛的真情所感動，紛紛離開火車站，回家抗旱參加生產(chǎn)自救。
為了不讓夏糧絕收，保證農(nóng)民有飯吃，習仲勛動員全縣人民抗旱，還帶領工作組深入田間參加勞動。他和農(nóng)民一起推水車、絞轆轤、挖渠、打井。一天，宗寨村農(nóng)民李恩和李三運在田間一口土井旁絞轆轤用倒灌提水抗旱澆麥，習仲勛路過井旁，見李恩絞轆轤很吃力，便脫下鞋襪挽起褲腿從李恩手中接過轆轤把兒，熟練地替他絞轆轤提水澆麥。李恩見習仲勛絞轆轤很熟練，夸他是個好把式。習仲勛說：“老鄉(xiāng)，我是農(nóng)民的兒子，從小在家學用倒灌澆過菜園子。”
大興農(nóng)田水利是搞好糧食生產(chǎn)的根本措施。1961年5月2日，習仲勛在長葛縣委（擴大）會議上明確指出：“現(xiàn)在干部群眾關心的是糧食問題，整風整社一切工作的最終目的是增加糧食，多打糧食。”他還鄭重強調：“這個問題現(xiàn)在就要提到議事日程上來，而且要有具體計劃，行動起來。長葛有100萬畝耕地，水澆地只有20萬畝，盡最大努力澆水抗旱達到30多萬畝，如果在三年之內增加澆地面積，爭取每人有一畝水澆地那就不怕了，天再旱也能夠保住口糧。各公社都要作出規(guī)劃，在作規(guī)劃的時候不要浮夸，不要幻想，不要瞎指揮。”“希望長葛縣全黨全民積極努力，為大辦農(nóng)田水利，大辦農(nóng)業(yè)，大辦糧食而奮斗！”習仲勛在1961年5月9日第二次寫給中共中央總書記鄧小平和中共中央的調查報告中強調，要“踏踏實實地搞群眾性的小型農(nóng)田水利，主要是打土井，整修渠道，平整土地，增加排灌機械等”。
習仲勛號召全縣興修水利，實行機井配套，建立長效灌溉設施，還親自指導宗寨大隊在清潩河畔修渠建起了提灌站。在他的動員和直接指揮下，長葛人民全力抗旱，打了一場在當時非常重要的抗旱保糧戰(zhàn)役。通過多種措施，長葛縣在當年大旱情況下夏糧獲得好收成，秋糧也豐收在望，使當時最令人頭疼的糧食問題得到有效緩解。
■“自己要把自己看成是普通勞動者”■
1961年4月10日，中央工作組集體乘坐一輛中型面包車剛到長葛縣，就不顧一路風塵勞累與地方領導見面。縣委第一書記張漢英介紹情況，并匯報工作后，習仲勛微笑著對他說：“你們縣委的事情很多，工作很忙，不要為我和工作組的到來忙碌，只要抽一些同志參加工作組一起搞調查研究就行了，不需要任何照顧。”根據(jù)縣委的建議，縣委書記處書記張繼增參加了工作組的工作，并且確定在問題多、情況復雜的和尚橋公社開展調研。該社領導匯報說群眾吃不飽飯，農(nóng)民生活困難，浮腫病人多，習仲勛仔細聽了情況后，確定在和尚橋公社選擇宗寨、樊樓、杜村寺、太平店等幾種不同類型的生產(chǎn)大隊進行重點調查。習仲勛和一部分工作組人員在縣委辦公，侯亢和國務院副秘書長曾一凡、趙守攻等人直接進駐宗寨村。幾天后，習仲勛發(fā)現(xiàn)隸屬于宗寨大隊的王莊村問題比較多，又帶領工作組其他人員搬到臨近王莊村的縣郵電局辦公。
中央工作組不但住在農(nóng)村，習仲勛還對工作組人員提出了一些要求：“下去搞調查研究要真的能夠放下架子。只有幾里的路程，不要坐汽車，也不要騎自行車，步行去最好。”“給農(nóng)民講話要深入淺出，要讓農(nóng)民聽懂，不要打官腔，群眾要求急需解決的問題，你要真心實意地去辦。比如眼下群眾迫切需要干紅薯葉下鍋，需要豆腐渣充饑，你就要想辦法辦到，群眾才會把你當成自己人，當成知己，才會向你說出真心話。否則，群眾把你當成領導，當成當官的，那你就什么也了解不到了。”他還提醒兩位國務院副秘書長：“不要讓保衛(wèi)人員老是尾隨緊跟，機關放電影要和同志們一起看，不要事事和群眾劃界隔離，不然鬧得自己心情也不暢快。”
習仲勛在長葛縣委（擴大）會議上說：“要置身于群眾之中，使群眾不把你當外人，不是什么干部，什么領導，而是把你看作和他一樣，看成是自己人，是他的朋友。自己要把自己看成是普通勞動者，是群眾的一員，不是站在群眾頭上，而是要和群眾在一起商量辦事。”
習仲勛衣著樸素、平易近人、不擺官架子，和群眾關系非常融洽。習仲勛在地里替農(nóng)民李恩絞轆轤，一邊和他拉家常，一邊了解抗旱的情況。李恩說：“老天不給咱下雨，眼看麥苗都快要旱死了，聽說習副總理和縣委號召抗旱澆麥，我們就立即行動，能澆一分是一分，能澆一畝是一畝，澆澆總比不澆強啊！”當天河南省委書記和許昌地委書記來長葛匯報工作，習仲勛累得額頭上冒著汗珠子，手拿鐵锨配合他在一旁替農(nóng)民李三運改水澆麥的侯亢走過來說：“習副總理，時間到了，吳芝圃書記和趙天錫他們該來到了，咱得按時接見他們呢！”習仲勛停下絞轆轤，拿起李恩帶著汗味的毛巾擦了一下臉，穿上襪子和鞋子，和李恩打了個招呼就要離開。聽說替自己絞轆轤的是習副總理，李恩似乎有點不相信地問：“您就是中央派下來的習仲勛副總理？”侯亢介紹說：“他就是中央工作組的最高領導習仲勛副總理。”李恩激動得連忙上前拉住習仲勛的手說：“我可真不知道您是副總理呀！您不怪罪我吧？”習仲勛說：“哪里，哪里！今天能和兄弟們在一起勞動，我打心眼里高興！你們既是宗寨大隊的，咱們以后有機會在一起聊天。”
■“一切決定都要事先調查研究”■
落實中央“十二條”和貫徹“農(nóng)業(yè)六十條”，是當時做好工作扭轉農(nóng)村困難局面的首要任務。要想完成好這項重要使命，最重要的是先搞好調查研究。習仲勛在長葛縣委（擴大）會議上提出：“一切決定都要事先調查研究，不能憑主觀推斷臆想，不能光看現(xiàn)象，要看本質，要看出現(xiàn)在是個什么情況，將來有何結果，群眾有何反映，問題如何解決，學會實事求是，一切經(jīng)過調查研究。”為了準確了解、掌握農(nóng)村的真實情況和群眾的呼聲，認真落實中央文件精神，習仲勛除了聽取縣、社、隊干部匯報外，還帶領工作組深入到群眾中搞調查，傾聽農(nóng)民的真實聲音。工作組調研任務很繁重，他還總是利用傍晚沿著清潩河散步的機會，和社員們交談。他還常利用晚上休息時間深入到王莊、宗寨村到農(nóng)民家中走訪。每到一個地方，他不是隨手拉個小凳子或拿個小木墩坐下，就是很隨意地坐到磚頭或石板上和群眾交談。沒有多長時間，他就走訪了長葛的許多地方，從農(nóng)村到廠礦、學校，到處都留下了他的足跡。
習仲勛到樊樓大隊第五生產(chǎn)隊46戶農(nóng)民家中走訪調查，和農(nóng)民促膝談心，逐個了解群眾對公共食堂的真正看法。43戶農(nóng)民不分男女老少都不贊成公共食堂再繼續(xù)辦下去，只有幾個五保戶和單身漢愿意吃公共食堂或同意辦農(nóng)忙食堂。在王莊張來頭老人家，習仲勛問他：“我聽說村里食堂停了，你認為是繼續(xù)辦下去好，還是停下好？”張來頭回答：“雖說糧食少，但是停了好一些，各家可以隨便自行調配。”習仲勛也明白了老人希望停辦公共食堂分伙在家吃飯的真實意愿。在縣木材公司附近的井臺上，習仲勛挽起袖子和群眾一起推水車，群眾見副總理衣著樸素，和藹可親沒有官架子，都很快和他交上了朋友，有什么話都愿意對他說。習仲勛邀請郭銀朝、蔡丙戌等農(nóng)民到工作組駐地座談后請他們吃飯，還親自給他們碗里添飯，就像一家人。由于深入群眾真心和農(nóng)民交朋友，習仲勛掌握了許多有關農(nóng)村的真實情況。
在習仲勛的帶領下，中央工作組深入到農(nóng)村各大小生產(chǎn)隊，全面調查了幾年來農(nóng)村的各方面情況，實實在在地掌握了第一手真實材料。比如在“一平二調”“共產(chǎn)風”中每個大隊或生產(chǎn)隊被無償調走多少土地和糧食，被調走多少棵樹和勞動力；在大煉鋼鐵時被平調走多少耕牛、騾馬和多少輛獨輪車、架子車、汽馬車、太平車及多少臺鍋駝機、鋼磨、軋花機；在大辦公共食堂和社隊調整、辦學辦廠中農(nóng)民有多少件家具物品被無償調用，以及農(nóng)民對辦公共食堂和反“五風”等其他農(nóng)村工作都有什么意見和建議。習仲勛把所有問題都記錄或了解得清清楚楚，為貫徹中央指示徹底反“五風”做好農(nóng)村工作，提供了重要的事實根據(jù)。
